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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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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末,方草去了高晨光住的地方。

她敲了敲老舊的鐵門,沒有人在,她有些奇怪,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做什麽,想了想還是撥了個電話過去。

電話那頭傳來關機提示,方草擰起眉頭,又撥了一次,仍然是關機。

高晨光的罪名很尋常,搶/劫罪。十六歲的少年整日游蕩街頭,和幾個機車青年混在一起,從偷到搶到街頭成名,對於這個少年而言,也許增長的只是榮譽和收益。

直到某一天,他在蹲點兒的時候接到隔壁大叔的電話,他驚慌的想要回去,可目標對象已經過來了,眼看著煮熟的鴨子要飛,同夥的人不幹了,非得做好這票才放他走。

高晨光心急,騎著車就準備去搶,快接近目標對象的時候,見著一位老奶奶牽著一個小女娃走了過去,小女孩見著那女人,撒了歡奔著女人跑去,碎花裙子揚起一個角伴隨小女孩甜甜的稱呼,著高晨光眼裏一熱,調轉車頭就要回家。

同夥不滿,一個比自個都小的毛頭小子憑什麽囂張,攔了車就要他反省,高晨光不理會,憑著嫻熟的車技撞開了同伴的車,換了檔加速而去。

偏有個人不甘落後,跟著就追了上去,橫穿馬路的時候被側面的大卡車撞飛身亡。

方草見到高晨光的時候,他的奶奶重病已經住進ICU,據醫院說,老奶奶的賬戶已經有十萬塊的預交費用。

方草如同每一次回見當事人,告訴他自己的來意:“檢察院已經起訴了,你知道後面可能會面臨什麽嗎?”

男孩子低著頭,剛變聲的嗓音裏有超越同齡人的壓抑:“以前搶東西的時候,我看過新聞,判刑坐牢唄,我還害死了瘋子,坐牢就坐牢吧,現在在這兒也挺好的,應該比天橋底下好吧!”

方草見他絕口不提自己家人,於心不忍說:“你奶奶賬戶裏的錢,警方暫時沒有動,但她身體不太好,前天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。”

男孩把頭埋得更低,良久沒有一絲聲音,方草看到他彎下去的脊背,貼著短衫清晰的骨骼形狀,微微聳動的肩膀,突然就轉過臉,閉眼半晌,遞了紙巾和水過去。

後來方草為高晨光申請了監視居住,理由是系生活不能自理的人的唯一扶養人。檢察院審查的時候提出,作為撫養人才十六歲,太小了,要不換成第四款因案件特殊情況申請監視居住?

方草給出書面答覆,當事人年滿十六周歲,生活主要經濟來源由自己掙取,可以作為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對待。

老檢察官看了那頁卷宗,嘆了口氣,直接把那幾頁紙拿掉,又拿了申請書自己寫了,在批覆那裏寫了同意簽了字才遞給方草填寫。

辦完手續,老檢察官對方草說:“掙取這個詞用得不對,我不能同意,但是案件特殊我也有自己的考量。我曉得你心軟,我那個徒弟跟我說了你為這個案子奔波的事,就這樣吧,大家各退一步,你是學法的,該明白法律和道德終歸是不一樣的。”

後來,高晨光的監視居住地點定在了醫院,老人過了一周去世,警方幫忙安排了後續事情,高晨光等老人葬禮過了回到了看守所,剩下的錢退還了受害人。

如今兩年出來,身上所有全部也就幾百塊錢,這會兒能去哪裏?

方草心急如焚,從窗戶縫裏往裏看了看,她拿過來的東西都整整齊齊堆放在床上,桌上似乎有一個信封。四下裏看了看,角落裏放著一盆仙人掌,還是她在網上買了寄過來的,心念一動,端開花盆,鑰匙果然在盆底下。

屋子裏有淡淡的黴味兒,她無暇顧及,直奔著那封信去了,抖開信封抽出信紙,一字一句並沒有多長,卻像一個個精致的手榴彈,炸得她心驚肉顫。

更加南方的一座海港城市,高晨光隨著一大幫漢子搬運完貨物,終於得閑,坐在搖晃晃的鐵索橋上,天邊晚霞明艷,整個港口都籠上一層橘色,漂亮又溫馨。

他偏過頭面向著北方,那裏是一片寬闊的水域,當地人海捕的漁船進港了,不時有汽笛聲聲響起,忽然心頭一片輕快,她大概看到信了吧,可惜看不到她的表情,看慣了她穩如泰山的樣子,這次總該有些不一樣了吧!

岸上又工友高聲吼他,高晨光應了聲“來了”,幾個健步離開搖晃的索橋,太陽徹底落下去,他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。

濃黑深沈的海面上看得到薄薄的霧氣,遠處歸來的船只點著燈,像是那個人的眼睛,黝黑的眸子裏總燃燒著簡純的堅持,輕易就照亮他的方向。

方草,這裏的港灣很美很富饒,可惜多紛爭多險惡,如果我當一次英雄,還它溫暖寧靜,能否有機會邀請你駐足共賞。

鐘家,鐘厚銘指尖夾著雪茄坐在厚實的紅木書桌後,神情難得有淡淡的疲憊:“這兩年外資的勞動密集型輕工業都在向東南亞轉移,整個南城小的外貿企業基本都倒閉了,晟豐外貿的單子也不如以前,這會兒正是轉型的關鍵時候,你那些花天酒地趕緊收一收,再讓人抓到什麽把柄……”說著停住,看了眼鐘厚強接著吸煙,皺起的眉心顯示著他的不耐。

鐘家慣常是鐘厚銘當家作主,鐘厚強對自己哥哥的手腕知之甚詳,急忙道:“這次在凱魅真沒我什麽事兒,我和孫家小少爺本來就不合,不過是裏面節目還過得去就去了,說起來,孫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,什麽都敢沾。”

說著想起個事兒問:“對了,那個孫如煦怎麽出來了?明明凱魅酒店就弄那玩意兒圈錢。”

“你自己看。”一張南城日報扔在了鐘厚強面前。

報紙頭版印了孫老爺子的照片,新聞發布會道歉申明,已查明是凱魅酒店總經理背著總部進行的一切不法經營,視頻也是其命工作人員錄制,之後被黑客攻擊遭惡意流出,現已將相關人員移送司法機關,絕不包庇,為表示歉意,凱魅酒店將不再營業,賠償所有工作人員遣散費用。

“怎麽可能?”鐘厚強拍著桌子站起來,“這孫子倒是會找替死鬼,警察這幫傻蛋,這點兒事兒都查不出來。”

鐘厚銘揮揮手:“行了,這是人家本事。孫家這一遭,在地產行業就難混了,河西那片陸續都要開盤了,不能出一點兒差錯,你讓下面的人太平點兒,不要生事兒,這次要在南城打響晟豐地產的旗號,要讓南城人想到地產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晟豐。”

說到這個,鐘厚強倒是不爭辯了,唯諾點頭掩飾著自己的心虛。

一場聲勢浩大的風波似乎就這樣過去了。

宋桁亮換上T恤褲衩和人字拖,嘴裏吧嗒著一根煙,瞅了瞅前面的六層樓高的建築,一鼓作氣爬到了頂。

“堃子?開門!”左手伸進褲袋裏掏出個小東西捏著玩,右手不留情面地在鐵門上敲著。

“來了——”開門的人扭開了門鎖又轉身回去了。

宋桁亮坐在飯桌一邊,看著這家夥弄出兩大碗面條,也不客氣,吸溜的大口開吃。

“諾,這個,那酒店裏弄回來的,孫老爺子主動交上來的。”說著扔出個攝像頭,在玻璃桌面上滾了幾卷才停下來。

趙堃咽下一口面條才拿起那個小小的鏡頭看了眼:“到底怎麽回事,人不是都放出來了嗎?”

“是放了,這裏面的事情忒不簡單,九百多個攝像頭,全是假貨,姓孫的可不是個簡單角色,分明是引蛇出洞呢!這不,搜出來的真貨都是老爺子以前一個心腹弄的,估計是看孫家一個不成器的獨苗,起了心思想嫁禍於人結果被孫少爺將計就計了。”

趙堃這才仔細看了那個鏡頭,和真的也沒差:“照你的意思這是孫家清理門戶設的一個局,那我那天半夜豈不是白通知你了。”原以為情場失意官場得意,沒想到……

宋桁亮見他失意的樣子,也不好隱瞞:“沒有,堃子這次多虧了你,雖然這個局是孫家人設的,卻真的炸出了幾條大魚尾巴。我總覺著有人在推動著什麽,但就孫家而言,這局雖然很漂亮,卻太過迂回,而且損失也太大。”

趙堃一楞,又聽他說:“那晚上我偷偷去了凱魅,大概是為了避開大眾視線,大半夜的酒店裏還在清理那些特殊道具,我偷偷混進去撿了點兒東西回來,是那玩意兒。”

見趙堃一臉錯愕的神色,宋桁亮翹著二郎腿頗為諷刺地說:“那些大男人光著膀子搬東西,我順手撿了見衣服套上,在酒店裏轉了一圈都沒人發現,我撿的那東西,剛好和光頭那一批貨對上,接下來就是順藤摸瓜了,我有預感是條大魚。”

趙堃沒想到還有這種事兒,那晚上他無意中聽了那一席話,憑著僅存的理智敲開了宋桁亮的家門,也不知道說了多少就醉過去了,好在不是白費功夫:“有用的消息就好,這些事我知道了也沒用,不過你還是小心點兒,幹這種事兒的都是些亡命之徒,註意安全。”

宋桁亮呲溜幾口吃完了面條:“這些我比你有經驗,其他的也就算了,南城怕是要變天了,這次不少人牽扯在裏面,你準備著點兒,到時候空缺出來再往上走走。”

趙堃沒什麽精神,也不好辜負兄弟的一片好意,笑得有些勉強:“我盡力。”

宋桁亮見他這樣,就會想到那晚上這家夥抱著他哭的那個場景,嘴裏念念有詞的真個頹廢勁兒,試探著問:“你跟方草真的沒戲了?”

“沒戲,都是我自作多情,她說我們不合適。”

“也是,說得挺對的,你們倆這職業確實不對盤,她大概也不想你為難吧!”

趙堃把兩個碗收了放進水池,也不洗,坐在客廳的沙發上,惆悵地抓了抓頭發:“我覺得她放不下的不單是這個,總感覺她心底有事兒,從沒走出來的那種大事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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